考上研后，与两座坟的独白

fl619235949 · 发表于 2017-7-6 10:07

昨天是六月二十九号，西南财经大学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到来的日子。今天，我回到了家乡，因为要办理录取通知书信封里交代的一些事情。我又再次回到了这片故土，面对着两座已经长满野草的坟堆，望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回忆着往事的一幕幕，我声泪俱下。
   第一座坟里面躺着的是我的母亲，那个生我的人，那个从小就对我寄予厚望但却又经常收获失望的人。“妈妈”这一个名词，已经在我的脑海中很陌生了。自您2011年去世过后，我也就再也没有叫过这个称谓。您一直对我寄予厚望，但当时年少无知的我却毫不领情，也根本知会不了您的心声。高考那年，您突然从外地回来，我也很纳闷，在外面打得好好的工为啥突然回来。可是，当时的我完全猜不到隐情。就那样，我浑浑噩噩地上了考场。没多久，成绩出来，又一次，您不争气的儿子只上了三本线，三本，意味着本科的最底层，文凭不好但学费还挺高，对于我这个家庭，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您还是坚持让我去，当时您的一句话我现在都记得：“儿子，不要担心学费的事，这些我和你爸来想办法，三本也挺好的，好歹也是本科嘛，后面咱还可以考研，考上研不也一样的吗。”那时的我哪里能想到这么长远，甚至我都不知道您的病情，还满脑袋的想着终于可以去下大城市了，终于可以远离父母的庇佑了，我还记得当时的我还有一些兴奋。记得是2011年的八月，有天您出门了，父亲偷偷的把我叫到一个房间里，让我不要出声，还交代说待会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影响心情，要振作。当时的我可谓是一脸懵逼，甚至有点不大理解父亲的话语的用意。只见父亲从一个柜子里翻出来了一张病历，还有好几张彩超图。病历上俨然写着您的名字，判定病种为：转移性小细胞癌（晚期）。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您之前突然回来是为了治病，原来我爸之前到处借钱是为了给您看病（当时，我还白痴的认为，您们是为了我的大学在筹学费）。我忽然觉得我自己好不孝，想着之前还和您顶嘴，惹您生气，不禁我眼前模糊了。父亲告诉我千万不要让您知道这事，要让您开开心心的过好剩下不多的日子。听到爸爸这样说，那一刻，我再也没有忍住，大哭了一场，爸爸一边安慰着我，还一边出去看，以免您回来撞到这一切。那一刻，我好想扇自己几耳光，为什么以前要那么叛逆，让您操了那么多的心……从那过后，我每天都表现的很乖，听您的话，逗您开心，也看得出，那段时间，您确实很开心。但大学开学的这一天还是如期而至，我得独自一人跑到广西，那个离家里有1500多公里的地方。送我出行的那天，我看到了您两眼的泪花，可能您也在担心这会不会是我们母子之间的最后一面吧。

大一上学期，我过得很煎熬，我能保证每天跟您通一次电话，问问您今天做了什么，父亲又给您吃了什么好东西。渐渐地，电话的那头，声音越来越无力，到后来，您的电话关机了。那一刻，我也不敢给爸爸打电话，我还暗自告诉我自己，只要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段时间，我似乎是在等待一张死亡判决书，一张来自我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的死亡判决书。就这样，大一上学期我就在彷徨不安中过完了，我订了最早回家的火车票。可能您不知道我在回来的这段路途中，我心中有多么恐慌和不安，我感觉那段时间是我人生最漫长的阶段，因为我不知道等我回到家中，会有怎样的情景在等待着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那个勇气和力气去面对。在我还没有到家的时候，爸爸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叫我无论如何不要先回家，那一刻，我知道情况已然不好了。最后，我爸就把我带到了现在这里您的坟前。或许是我在这几个月里得到了锻炼，也或许是我之前早就有预判，心里有所防备，也或许是自己已经麻木不仁了。我居然没有哭泣，只是安静地鞠了三个躬，然后就回到了家。

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不在了。感觉整个家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我在家里闲荡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我翻着以往我们一家人的全家福，只是后面的全家福再也没有您。看着照片上的您笑得那么开心，想到以后自己是一个没妈的孩子。我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那一刻，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我的情绪不知道能安放在哪里。整个寒假，我们一家人过的都索然无味，在那个假期，我也把我和您相遇认知，在我的脑袋意识里有您的那一刻起，您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您为我做的每一件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我忽然回忆到了您之前给我说的那句：三本好歹也是本科嘛，后面咱还可以考研。这一句话，就像您的临终遗言一样游荡在我的心里。那一刻，“考研”这个词在我脑袋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第二座坟里面，躺着的是我的外婆，那个养我的人，那个从小就把我捧在手心为我遮风挡雨的人。我们在一起相处了二十几年，您从一个只有五十几岁的小老太太，经过岁月的洗礼，变成了满头白发，满脸皱纹，换得了呱呱坠地懵懂无知的少年变成了现在的壮实的男孩。每次牵您的手，都是满手的老茧。这般慈祥这般老实的您，却也在2017年1月份离我而去。我知道您也不想，正如我也不想一样。还记得小时候，您每天都忙着干农活，忙忙碌碌，好像只有去锄锄地、扯扯草您才会开心的度过一天。每年的玉米增收了，稻谷成熟了，花生长成了，您才会觉得过得充实，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才会发现您笑得有多么的灿烂。小时候经常会在您的怀里倾听您讲您年轻时候的故事，其实好多事情您都已经给我讲了很多次了。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您真的老了，记忆衰退了，行动蹒跚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灵活的小老太太了。谁都知道我和您的感情，或许上天也很嫉妒您这个朴实的小老太太，它也想把您来看看。

人生中，您一直都是一个知足常乐的人，经常微笑，口中总是讲一些朴实的道理，像什么读书好，不乱拿他人东西……记忆中很少有看过您哭泣，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就是2011年的11月，因为母亲的病情，您给我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您哭得就像个孩子，我能想象那种白发人即将送黑发人的心酸。其实您不知道，在电话这头的我早已经手脚无措，满脸泪痕了，面对我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那时候我的心境我现在都能体会得到，但我还要故作镇定，还得安慰您不要哭泣。其实您不知道，挂完电话，我就把自己关在了宿舍的厕所里，大哭了一场。在母亲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我看着您消瘦了很多，脸上已经很难挂有笑容。后来我听哥哥说，当时安葬母亲的时候，您还不让，说上天刻薄，还说愿意用您的命来换母亲的命。我听完过后，不禁再一次潸然泪下。我的好外婆，您怎么那么好。也是从那个寒假开始，您变成了“空巢老人”，后人们工作的工作，学习的学习，其实我也很难想象，在没有人陪伴的那好几个月里，你得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个曾经充满欢笑的家，我无法体会您心中的凄凉。也正是在这一段时间里，您苍老了太多，听力下降，视力下降，行动力也越来越不如以前，那一刻，我认识到，有一天，您也会离我们远去。所以，在那几年里，只要我不上学，我就会立刻回家陪伴您，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听您说说。每次我回来，您都非常开心，每次都会给我说一大堆，邻居的谁谁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谁谁又升迁了，谁家的土被征召了……，在那几年，我每次和您谈话，必须很大声的对着您的耳朵说，您才能听清楚。也正是在我每次回来，我才能看到您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又再次挂上了笑容。

时间就这样的继续着，大三，我已经在全身心准备考研了，因为背负着您们对我的深切期盼，也有我自己对自己的期盼。所以，每次复习，我都会复习的非常用工，那段时间，只要有空就会去自习室，每天晚上会看到十二点，早上六点多就会起，因为我知道，考研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同时也掺杂了您们对我的期待。每次学习不进去，一想到母亲的那句：三本也挺好的，好歹也是本科嘛，后面咱还可以考研，考上研不也一样的吗。也会想到外婆满手的老茧，和每次我离开家的她的那种不舍的眼神但又很无奈的神情，以及每次她都会在回家的小路上眺望我离开她视线的那个孤影。每每想到这些，我都非常有动力去学习。

2015年12月26日，我信心满满的踏上考研初试的考场，考场上，我奋笔疾书，四门课程下来，我感觉非常顺利。考完过后，我回到老家，和外婆待了一段时间。查成绩那天，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时刻的心情，我的手都显得有些颤抖，输完身份证号，准考证号，在弹出成绩的那一瞬间，我震惊了。386分，欣喜，满足，骄傲的神情溢于言表。我对外婆大声说，我可以考上了，外婆却还是那句：读书好，多读书好。那一刻，我想到了自己准备考研的辛酸和坎坷，也想到了您们对我的期盼。也正是在那一刻，发现一切都是值得的。就在知道成绩不久后的几天，我就返校了，因为要准备复试。复试的复习，我和初试的复习强度一样，因为我知道，这个分数只是一张复试的入场券，还不能确保最后被录取。2016年3月24号，我来到了西财的复试现场，我依旧信心满满，但谁也没想到，在我进入复试面试的考场时，我竟显得慌神了，不由的紧张，我就在那种紧张惶恐中，答完了老师问的所有题目。2016年3月31号，复试成绩出来，我在拟录取名单上来回翻找了两遍，却都没有发现我的名字，最后查了排名，刚刚好差一名被录取。那一刻，我感觉我自己瞬间石化了。我抱怨，我埋恨，我心里愤愤不平，为什么老天会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想起的曾经自己有多努力，有多辛苦。我想到了母亲生前的嘱咐，我想到了外婆那一次次的热切的期盼的眼神。那一夜，我失眠了，感觉时间都静止了。

等待毕业的日子，是漫长而无味的。同学们的异样眼神，同学们惊讶于我没有考上的神情，以及夹杂在他们中间的窃窃私语。那一段时间，我成长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萌发了我要再考一次的想法，因为我不想之前的那么刻苦的努力白费，也不想辜负您们的期待。就这样，终于等来了毕业，我提前很久买好了回家的票，我想早些离开这个当时让我伤心的地方。我回到了家，和外婆待了几天，我向他表明了我的想法，外婆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还是那句熟悉的：读书好，多读书好。短暂的相聚，又要别离，对于我这样的家庭来说，是没有经费能够支持我再考的，唯有靠自己。或许是上天眷顾我，很顺利，我在我们县城找到了一家辅导机构，在里面做老师。辅导班的工作很轻松，每天下午三点才去上班，我有很多的时间来复习。时间就这样的过着，每天下午三点前就复习考研，三点后就上班，辅导学生做功课。慢慢地，时间来到了十月份，突然有一天，我意识到，我不能这样子，既然要备战，就要全身心投入，二战真的输不起了。于是，我在十月份辞职了，带着当时赚的六千块，来到了西财附近租好了房子，就开始准备了。我瞒住了很多人，很多人。包括那个让我感觉自己是“孤儿”的父亲，更别提那个恶心的继母。

十月份的西财自习室，人很多，每天去晚了，自习室就没有座位了，这是我想看到的，西财的学习氛围不由得让我更想进入这所学校。时间慢慢的流逝，我每天按部就班的学习着，怀揣着对西财的向往，以及内心的渴望，以及两位老人的期待，那段时间虽然很累，但累并快乐着。不知不觉时间来到2016年的12月10号，那个让我一生铭记痛心疾首的日子。那天晚上，我正在自习室里学习，突然一个电话打来，我嫂的，她一直以为我在成都上班。接听过后，我听到了一个噩耗：外婆病危了，嫂在那边询问我要不要回来看一眼，或许是最后一眼。我当时很揪心也很犹豫，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还有十几天就得考试了。在挂掉了嫂的电话的时候，我拨通了哥哥的电话，他在那边建议我不要回去，一定要坚持考完，如果回去，说不定两周乃至更久都不能离开，这样会浪费掉我一整年的心血。而且如果外婆知道的话她也肯定不希望我回去，只有考上才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我当时整个人都慌了，母亲的葬礼我没有赶上，外婆的葬礼或许我又赶不上了。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好不孝，想着曾经的一幕幕，我不禁潸然泪下。就在西财的通博楼四楼的天桥上，我狠狠的大哭了一场。或许是我真的磨砺了太多，在发泄完过后，我去厕所洗了把脸，又继续学习了，因为我知道，我不能输，我也输不起。考前的那几天，我每天都在忐忑中度过，我不敢往家里联系，我还得逼自己努力学习，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到现在我也不知道。

终于，时间来到了2016年12月24日，这个等待了许久的日子，每门考试下来，我基本都能游刃有余的作答，就这样，四门结束。第二天，我就踏上了回家的路。在回去的路上，我想起了五年前的自己，想起了那时坐在火车上还期盼着回家看母亲最后一眼的自己。那时的心情和此刻的一样，忐忑不安，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在等待着我。回到家里，还好，嫂告诉我，外婆已经不吃不喝七天了，估计就这几天的事了。我回到老家，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外婆，这哪里还是我之前离开的时候的那个还有些活泼的小老太太。她的眼睛已经全部失明，耳朵也全部失聪，怎么叫她都不知会，我握着外婆的手，瘦骨嶙峋，还是那样的老茧纵横，她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嘴里不停的呼喊着咿呀的语言，仿佛知道是我，是她的好外孙回来了一般。看着外婆这个样子，我忍不住大哭了起来了，一边哭还要一边遏制住自己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免惊扰到她，虽然她已然听不见。就这样，我陪伴了她七天。终于，在2017年的1月，您到底还是忍心丢下我们走了。在您走的那一刻，您或许不知道，我和哥哥都哭得像个泪人一样。葬礼的那两天，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人已经麻木了。生命中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已经离我远去，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村头的小路翘首以待，再也不会有人对我心心念念，再也不会有人对我嘘寒问暖。不由的，心里又增添了一些痛楚。

时间总是无情但也总是有意的，它无情就无情在它不管你发生了什么，它依然照样前行，它有意就有意在，它会让每一个曾经很努力奋斗的人都有所收获。是的，就在这样的氛围下，我等来了查询考研成绩的那天，查询成绩的那天，我双手依然颤抖，因为我不确定有什么样的情境会在等待着我，我不确定我自己当初放弃回家看望病危的外婆依然坚持复习会换来什么样的结果。但，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去面对。输完身份证号和准考证号，一个分数弹出来。358分，一个我并不确定能否进入复试的分数，那一刻，我显得有些焦虑。然而，复试还是得准备着，那段时间，我一边准备着复试，一边留意着调剂信息。其实这样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我知道没到考上那一刻，我都不能放松。2017年3月17日，那个揭晓分数线的日子，我打开了西财的研究生官网，分数线350就安静的躺在了文件的底部，我欣然接受了。我能够进复试了，当时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一些喜悦，又有一些黯然神伤，因为去年复试失败的场景依然在我脑海里不定时的回放着，我不想再一次回放这一幕。从3月17号到3月28号，我每天都是在充实和忙碌中度过。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停歇。终于，28号这天还是到来了，我又一次信心满满的走进复试考场，在面试的时候，我侃侃而谈，我看着有两个老师还在底下点头，当我回答完所有问题的时候，我向老师们鞠了一躬，满足地走出了考场。走出考场的那一刹那，其实我已经感觉到了，今年会有一个比较好的结果。

2017年，4月1号，这个放榜的日子，我进入了官网，下载好了拟录取名单，我就静静的在名单上找着我的名字。终于，名单上到底还是出现了我的名字，我考上西财了。那一刻，我没有过多的庆祝方式，而是很安静的把自己这两年和考研结下的不解之缘仔细回顾了一遍。才发现，原来，我走过了那么多的路，看过那么的风景，浏览过那么多的人心。我静静的望着窗外，看着天上的星星，我在心里对我的母亲，对我的外婆说了一句：儿子/外孙做到了，您们看见了吗？
在您们的坟前短暂驻足、烧过一些纸钱后，我深深地鞠了三躬。然后办理好了一些事情，离开了这个地方，回到了我梦再次开始的地方：成都。因为我知道，我的生活必须过下去，而且必须开心的过下去，我知道这也是您们想看到的。生活确实教会了我很多，谁都知道我不想这么早体验这些生老病死，但是对于这些不可抗力，我不得不去学会接受。这些年，您们教会了我很多，我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对社会有益的人，但我至少可以保证我不会危害这个社会。心怀感恩，我相信一切事情都会过去。生活，静下心来，细细品味，虽有一些苦涩，但涩过过后，我相信就会是甘甜。

再见，我那曾经颠沛流离的过去。你好，我热切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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