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学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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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文章，略有修改。  

毋庸讳言，哲学专业是公认难招生的专业，第一志愿报考哲学专业的学生，可以说是凤毛麟角，绝大多数都是通过调剂过来的。当年轻孩子走进大学，听说自己要学哲学时，基本上都是一脸惶恐和茫然。所以，帮助学生树立专业信心，就成了我们这些哲学教师约定俗成的开学第一课。人际交往中的第一印象往往能延续很长时间，同样，对待哲学的第一印象是好是坏，也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未来四年，学生会以什么状态投入哲学学习之中。

我们对于哲学的介绍通常是从自身经历开始的。我们中间有人曾经是大型国企的工程师，有的则是有编制的公务员。为什么我们会放弃相对优厚的工作待遇，来从事哲学教学与研究呢？当我们将这个问题抛给学生的时候，学生普遍觉得很好奇，甚至有些不可理解。我们给出的答案是，因为我们喜爱哲学，同时感恩哲学，哲学在我们人生的关键时刻，起了其他东西不可替代的指路作用。

哲学其实一点不深奥，她就在我们生活中，至少在如下三个方面，她在起作用：

1、  哲学可以培养求真的品格。尽管什么是真理，在哲学中依然是一个持续讨论的问题，至今依然没有定论，但是，求真的过程，就是对人思维能力的极大锻炼。哲学通过不同理论之间的辩疑，强迫你将僵化的头脑打开，不得不为任何一个你赞同或反对的理论提出辩护和质疑。只有具有哲学头脑并习惯哲学思维的人，才能避免盲从。

2、  哲学可以培养向善的意志。哲学所带来的批判意识和反思态度，促使每个人去寻找超越肉体需要的人生目的。真正的哲学家在道德上未必是完美无缺的，但至少，他应该有一种冷峻的自我审视，在其中，理智之光开始闪烁，人生也才变得严肃并值得去过。

3、  哲学可以培养良好的审美情趣。对于美的追求和向往，是人之区别于动物的典型标志。也许禽兽也有漂亮的羽毛和毛皮，但这些只是动物生存所需的工具，只有人，才会对美的事物发出由衷的赞叹，不过这里所赞叹的并非人之外的事物，而是通过对外物的关照，人发现了自身，进而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

如果要给哲学下一个定义，我和学生说，那么哲学就是在人满足基本生理需求之后，精神还有所不满时，所期望得到的一种慰藉，是一种高级的生存状态。我们这些老师，正以自身对物质欲望的超越，实践了哲学。

不过，说到一种高级的生存状态，学生自然会提出这样的疑问：我们这些学生，出身就很平常，父母对我们的期望也仅是毕业之后能够找个饭碗，自食其力，一种高级的生存状态，真的有用吗？

这样的问题经常在课堂上出现，直接反应出哲学专业学生的不自信，同时，另一方面，也反应出一种不好的功利主义倾向，学生似乎认为哲学专业和其他专业一样，不过是就业的一块敲门砖。

面对上述问题，我通常会严肃地提醒学生：哲学并不是一些直接可以获得的知识，而是一些需要用心领悟的智慧；哲学并不会给你一些现成的答案，但是，哲学会引导你自己去寻求问题的解决。

我特别强调哲学区分于一般具体科学的独特气质，即相比结论的获得，哲学家更关注获得结论的过程。以存在论为例，各门具体学科都研究一些存在的事物，比如物理学研究物质、化学研究元素、生物学研究遗传分子等等，但是，所有这些具体学科都无法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事物存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一定意义上，如果存在本身的根据没有一个充分而且恰当的辩护，那么，这些科学的基础，也是不牢固的。

固然可以说，相比学习其他专业的学生，哲学专业的学生有天然的劣势，因为大学四年，他们没有学到任何一种实用的专业技能，而只学了一堆思想；但是，实际上，哲学专业的学生却有巨大的优势，因为他们抓住了所有专业知识背后的理论基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科学加起来都顶不上一门哲学，因为这些科学都问不出一个哲学问题；相反，从哲学出发，我们可以自由进入任何一门科学；这也因为所有科学问题背后，都有一个哲学的起源。

所以，就哲学仅仅与纯粹的思有关来说，她是最容易学习的一门课程，只要你对自然和人性的一些重大问题，有着天然的好奇，那么哲学的大门就对你敞开了，在一种近乎免费的状况下，你可以掌握世界上最高级也最精密的思想。但是，就哲学涉及这个世界最普遍的解释而言，你又必须将自己的思维水平提升到相当高的程度，你才能有资格谈论哲学。我在课堂上，经常使用古罗马哲学家波爱修斯的一个比喻：哲学其实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神，如果你想获得女神的青睐，那首先就要使自己高级起来，能够配得上她。

最后，我将问题抛给学生，哲学并不能解决你任何出于实用目的人生问题，比如哲学学好了，能赚多少钱，与之相反，在学哲学之前，你先要问自己一个问题：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让一些家境贫寒的学生，暂时抛弃赚钱谋生的冲动，而从事没有经济回报的哲学思考，坦率地讲，是有些荒谬的意味。不过，正是一场看似不可理喻的头脑风暴，也许最终唤醒了那些学生内在的慧根，走上一条与父辈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社会上所谓“阶级固化”的说法，以及“富二代”与“穷二代”的对比，都反映了一个重要道理，即人的行动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人的思想支配的。如果人的心智没有打开，片面的专业知识学习，不仅不能为贫寒子弟带来一张就业的通行证；相反，那却成了禁锢他们个人能力发挥的陷阱；他们除了一堆空洞的知识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的谋生技能。

我们经常这样教育学生，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辩证法：你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份工作，赖此安身立命时，却处处发现，自己并不被社会接受；相反，你先不想着找工作的事情，而是从哲学高度，对于自己的能力和目标，做一番清醒的思考；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当你想清楚之后再去行动，往往事半功倍；当你学有所成时，工作和饭碗会自动送上门来。

我们并不指望一堂课就能颠覆学生一些长久形成的观念，但是，不管他们将信将疑也罢，似懂非懂也好，他们至少意识到，哲学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哲学课也是需要认真对待的一门课程。所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第一堂课能达到如上效果，也算令人满意了。

大一新生上的哲学第一课，在一定意义上，也是他们人生新一步的开始。无论是对真善美的追求，还是严肃的学习态度的养成，以及一种超越精神的培育，事实上，都在诠释“大学”与“大学生”这两个概念的真谛。我们这些哲学教师甚至有一种使命感，我们并不仅仅是在讲课，而是在塑造一个人的生命，促使他更完善、更自由也更强大。

必须承认，太阳底下的确没有比这更高尚的事业了。